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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曜坚并没理会那些,叫嚣着京中有人的富甲老爷,他作为西云线主帅,并不惧区区几个小京官,哪怕京中一二品大员,也没几个能在陛下眼里给他上成功过眼药,作为已故奉肃贵妃的胞弟,他在陛下眼里类比家人,亲密度直逼皇家正牌小舅子,若非宫中无有与杜猗年纪相当的小皇子,依他的宠幸度,是绝对能给自家小子捞着个皇子伴读当的。
裙带关系就是这么牛。
可也正因为有这样的荣宠,养高了他估量人的姿态,从祖上脱离宁柱国公府部曲编后,他家父祖就一直在为门楣争斗,为使子孙能做人,免叫迫为豪门狗,是以全族子弟都投军的代价,慢慢累积到了现如今的地位。
蓄部曲,养府卫,招谋臣,代轮转之后,杜府才有了与那种资深百年世家平起平坐的资格,每一代的传承里,基本已经绝了子孙另投主的规划,哪怕当个干吃米粮的闲人,也没送给人驱使的想法,家中不缺闲人一口粮,却丢不起子孙再为从的脸,故此,晓是杜猗说的天花乱坠,吹的凌湙如神,也无法叫杜曜坚答应他择主的要求。
他的儿子,就算一辈子碌碌无为,他也能凭着家世背景,保他前途无量,推他步步高升,实无必要自降身份,主动跑去给人驱使,受苦受累,都不定能站到他将来推他坐上的位置,所以,他得让他亲眼看着自己选择的所谓明主,是怎么战败在他老子手里,又是怎么狼狈的滚去北境的。
这样的想法,让杜曜坚眼神变得锐利,从欣赏凌湙转变到,强烈的挫其自尊的迫切,哪怕知道他出自旧主家,在涉及杜府颜面,及儿子前程时,也勾动不了他准备挫掉其凛然傲骨的决心,如能将其一击打落尘埃,促使其永远也爬不起来,那是不是就代表着,能兵不血刃的解决掉远在京畿宁府的希望?
既然已经沦落成三流世家,那好好的守着现有的富贵不行么?做什么还要垂死挣扎,指望个小儿能翻身?
荣耀归于尘土,就该服从天命。
大抵这世上多的是,世奴不愿旧主起复的阴暗心理,若能一直踩着旧主的脊梁往上走,那比得到多少金银美人都爽气,是睡觉都能被心底的暗爽给乐醒的那种痛快。
所谓风水轮流转,今年到我家,就是这么来的。
杜曜坚对上儿子期盼的眼光,微笑着点头,“那你去跟小公子说,爹也不以人多欺负人少,且看他身后那些人似新丁入列,爹愿以他的半数人头对战,免得我赢了要被你指责,以正规军欺负杂牌军,呵呵,他有没有你说的那样强,爹一试便知。”
杜猗可不知他爹心念电转间想的老多,只当他是答应了自己的请求,忙高兴的作揖打稽,搞怪哄他爹高兴,前后殷勤的要服侍他重整衣冠,理须净面,那表情极为狗腿,阿谀奉承之词滔滔不绝,逗的杜曜坚一张严肃的脸上,愣是没憋住,眉角眼梢都透着乐。
相比家中年长的那几个儿子,笨嘴拙舌不懂恭维,杜猗的得宠简直一目了然,杜曜坚再严厉,对着这样讨喜的儿子,也是硬不起心的,放水都放的明目张胆,也就不难得出,他肯为了这个老儿子,不顾会与宿仇撞上的麻烦,亲赴北曲长廊寻人的举动了。
实在是杜猗对于他,以及家中老母老妻,都过于爱重,失一根汗毛都能叫家中两个女人,抱着他嘘寒问暖,哭天抹泪,所以,他想离家另投,只归他想,不归他行,是没可能会成真的梦想。
但这个真相杜曜坚是不会讲给杜猗听的,他会用事实告诉他,投谁都不如投在他老子的羽翼下安全有前途,他要用实力告诉他,所谓的明主,不敌他老子的一合之力,他要用现实教会他,才能在绝对武力镇压下,不堪一击。
杜猗带着这么个自以为欢乐的结果,找到凌湙,邀功似的上前笑眯眯,“五爷,一会儿我爹要来试试您的车悬阵,您放心,他只带我们队的半数人来,不会有伤亡出现的。”
凌湙眼睛正盯着那些被捆的有钱人,眉头皱的有些紧,到手的钱粮眼看着要飞,他得想个什么法子,能顺理成章,又不触律法的得到。
这个时候他就有点看杜猗不顺眼了,若非他爹来的不巧,他根本不用烦心怎么打劫,反正到时候都口说无凭,这些遭了劫的老爷没证据能指认他,北境边城一缩,谁又能拿他怎么样?
可杜曜坚不一样,天子近臣,身侧有兵,他再胆肥,也没有当着一名将军的面,堂而皇之的抢钱粮,那简直跟当面打人脸无异,他可不想在羽翼未丰时,得罪这样的实权统帅。
他的人生已经由简易模式,转道困难模式,可没有再往地狱模式里转的意思,那太苦逼了,会连eo都e的叫人直吐活该的节奏。
凌湙声音压着火,眼神不善的瞟着他,“我好好的阵,好好的兵,做什么要拿来陪你爹练?刀枪无眼,你说不会伤就不会伤了?还半数人头,我一个车半个人都不出,你爹爱找谁玩找谁玩,我才不当陪练的冤种。”
当了一路陪练的杜冤种脸现急切,“可我都跟我爹说好了,他要能在此阵上试出你的实力,就同意我投奔你,认你为主,五爷,我没开玩笑,我是认真的,我真的想跟你。”
凌湙此刻怎么看他都不顺眼,指着那些被他家大兵拉走的钱粮车马,一副急眼的样子,“我现在哪有心情应付你爹?杜猗,我们来这是干什么的你没忘吧?现在这情况怎么搞?哦,我忙了大半日,算了小两天,回头屁也没捞着,叫你爹截胡赚的盆满钵满,你看我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么?我脸上有写好欺负几个字么?我告诉你,想占我便宜,没门。”
幺鸡夹着杜猗胳膊使劲,声音压的极低,“叫你爹回去,这里用不着他,就这群肥硕跑不快的富贵老爷,有我们就够了。”
杜猗一下子记起他们此行的目的,当时就羞惭了,脸色又红又白急于争辩,“我、我,五爷,我不是故意的,我只是见了我爹,给高兴的忘了,五爷,我,我这就去跟我爹说一声,肯定不会叫你吃亏的。”
凌湙脸色这才好看了些,瞪着杜猗道,“那还不赶紧去,我可告诉你,这些钱粮车马得给我一半,你的赎身银子我就大方的给你抵消了,至于这些人的嘴怎么封,就劳烦你爹自己想折了,我是不管的。”
按原本计划,凌湙只想从这群老爷手里拉三分之一的钱粮走,可杜将军显然没准备文赎儿子的自由身,若武赎,就得开打,比直接从这群为富不仁的老爷手里捞物资费劲,凌湙又没吃饱了撑着,当然要挑不废劲的拿。
杜猗叫他张口一半的量弄懵了,他转头与远处的父亲对望,一脸为难道,“五爷,这……是不是要太多了?那些老爷多多少少都有关系在京,拿了他们一半身家,回头怕不好跟人交待,就是我父亲操作起来,也有些困难,他毕竟是个将军,有些事做太过,是会被人弹劾的,这样,我那份我自己出,不用您抵消,回头我就叫我父亲给我送东西,绝不会叫您吃亏,好不好?”
凌湙冷笑,“你别蒙我,进了军营里的车马,能保住一半就不错了,那些人本来就犯了罪,回头往刑部走一趟,能不能齐头整脸的出来还两说,你爹真要运作,根本费不着什么劲的,就能叫他们光溜溜的滚蛋,你丫是欺我没在军营里呆过,不知道里面的内幕是吧?你小子,还说要投我,结果就是这么投的?”
杜猗叫他说的哑口无言,郁闷的直挠头,他不知道内幕可以做多深,但他知道凌湙说的是真的,就因为是真的,他才不想叫凌湙对他父亲产生不好的歧视,官剥民财,好做不能说,他就是投了凌湙,也没有想坑亲爹一把的念头。
他是他,他爹是他爹,落这么个把柄在凌湙手里,指不定哪天就能爆雷,他投凌湙是为了人生目标,不是想要拉着全家一起当蚂蚱,给凌湙拴着玩的。
杜猗犹豫了,整个肩膀都塌了下来,声音也恹恹的不得劲,“五爷,那我还是跟我爹回家算了,我不能为了自己,陷我爹于为官不仁里,他是一军主帅,没有为这点钱粮担风险的必要,您要的一半我不能替他答应,我只能尽全力给您弄回三分之一,等我回府,必定将这些日子以来欠的债全部折算成粮草,给您送到边城去,五爷,那……咱们后会有期。”
凌湙意外的看着他,以杜猗这些日子以来的坚定,他以为他会为了投进他旗下,放弃任何原则和脸面,没料他在亲人和自己之间,果断选择了亲人,这简直太意外了,半点不符他之前表现出来的人设,他竟然叫他给迷惑了。
幺鸡也惊讶的看着杜猗,不太相信自己听见的,“你说啥?这么点小事办不成,你就改主意不投了?小杜子,我可看错你了,我是不是跟你说过,想投五爷,一切都要以五爷为先,你这事情办不好,退堂鼓倒打的挺响,你太叫我失望了。”
杜猗转脸不与他对视,脸色臭臭道,“你不懂,我要是答应了五爷的事,我就是大不孝,不出事还好,万一出事,我恐怕一辈子都过不好。”可凌湙太会算了,他敢自己跳进凌湙的碗里,却不敢带着亲爹一起跳。
陆仓的前车之鉴不远,那可是他亲眼看着凌湙算的,人都已经颓废的躺了,一张脸上全是认命的懊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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