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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三倏地向后方倒去,连连朝黛玉摆手:“……林姑娘,我和你说的真凶毫无干系,真的,都是周大姐姐帮忙,我……我都是事后才知道的,金钏儿就这么死了,我也很伤心的……”
黛玉沉着脸,不动声色,只静静看着何三。
何三仿佛用尽全身力气,白着一张汗淋淋的脸,硬撑着站起身道:“如今周大管家在琏二奶奶跟前做事,金钏儿不过是个丫头,孰轻孰重,琏二奶奶分得清!”
黛玉忽地笑了,冷声道:“所以说,你干爹周瑞便是那个与金钏儿夜会的年长男子,也就是杀害她的真凶……我原本只怀疑,可现在,你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了。”
何三如遭雷劈,气焰彻底灭下去,脸色由苍白转为更深的铁青色。
天蓝得澄澈,分明是暮春了,但春意似乎永不会老,风很徐徐地吹过来,盈满了阮廷玉俊逸的荼白广袖长袍。
周瑞家的嚷着去剖两只香瓜来解渴,宝玉和阮廷玉站在门房院中,相对无言,只好看着玉钏儿和雪雁蹲在碧桃花树下,拿着肉干逗弄那只不过三月大的小狗。
宝玉垂着头,半下午的天有些热,他将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脱下抱在手里,拿皂靴去点地上的落花。
这落花已然被门房往来的小厮们踏得脏污了,黛玉是断然不会葬去香冢的,他这般想着,那片落花便被风吹起,吹到了阮廷玉的脚下。
宝玉便拿眼角光,细细看了看阮廷玉。
若只论五官面容,他自忖不输阮廷玉,可那人仅一道极长的背影,便像潇湘馆的竹子般风骨挺拔,更遑论他满腹才学,与黛玉一样醉心破案。
宝玉原以为自己与黛玉朝夕相处,青梅竹马,怎么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,可如今,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——
黛玉和阮廷玉之间,那似有若无的亲近,细微的默契,涌流的暧昧,已是昭然若揭。
宝玉收回眼光,一阵突如其来的酸楚如这春日的风,轻盈而快速地麻痹了他的四肢百骸,他终于明白,无论如何努力,也无法得到那个秋水为神、琼花作骨的林妹妹了。
良久,只听见阮廷玉轻叹一声:“夏日将至,天愈发蓝了。”
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,院中众人终于听得一声轻轻的“吱呀”,往房门处望去,见黛玉神色神色愉快地走出来。
“何三已全部招供,”黛玉眼光从宝玉身上扫过,停在阮廷玉身上,“大理寺可以派人去抓真凶了。”
“杀害金钏儿的不是何三,是谁?”宝玉神色激动,朗声问。
“是周大管家。”黛玉语声风平浪静。
正此时,“咣当”一声巨响,银盆滚落在地,两个香瓜崩裂在青砖地上,惨绿的瓜汁溅得四处都是,是恰好捧着瓜盆,从院外踏入的周瑞家的。
她听闻黛玉这一句话,遂双眼一翻,当场跌坐在地。
“我去禀告老爷太太。”宝玉在关键时候还算头脑清明,当下便明白,这件事须得告诉贾政、王夫人和王熙凤,由他们定夺。
“还有周大姐姐,”黛玉走到周瑞家的跟前,望着她灰败的面色,低声道:“方才何三已经全部招供了,周大姐姐虽然不是杀害金钏儿的直接凶手,但也做了帮凶。”
周瑞家的浑身瘫软,手臂垂在身侧地上,任凭她昔日巧舌如簧,如今一句也也辩解不出来了。
寒冬早已过去,可大理寺的镣铐依然冰冷,周瑞跪倒在坚硬如寒冰的青石地砖的,回想自己从堂堂贾府管家沦落为阶下囚的那一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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